七窈

妨胃酒 穿肠削骨连肉

【杨宗勋x姜率A】不知天高





杨格拉底有恐高的毛病。


医生诊断是因为他有轻微的定向障碍,不需要特别进行治疗,但为了安全起见不建议他开车。韩俊辉抛接手里的汽车钥匙,跟蹲在旁边的女孩分享这个新鲜秘密。半个小时前这里刚下过雨,操场地面散发着一股清新潮湿的气味,姜率低头瞪着挂水珠的人工草皮,很泄气地说我不知道……我甚至不知道他不会开车。可我记得学校的停车场里有他的车啊?


韩俊辉笑笑不说话,继续上下抛他的钥匙,银光在脸前一闪一闪。她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,一把将它夺在手里:别扔了,看着眼花。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,很鸵鸟地把脑袋埋在双膝中间,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攥住硌手的金属:我听说恐高的人想象力都特别丰富,很容易想到摔下去的样子。


弗洛伊德的死亡本能理论。韩俊辉点点头,说站在高处时生存和毁灭两种本能会相互冲突,有些人很难弥合这种冲突……他看见她一言难尽的表情,忍不住就想继续逗她:本能冲动的本身一定是爱欲和毁灭性的混合,死的本能在本质上是缄默的,但生命的大部分是从爱欲发出的。*


姜率的眼神比考试前夜找他补习的时候还要迷茫,吃完拉面没来得及补口红的嘴唇哆嗦两下,半天吐不出一个字。他边偷笑边安慰她:……跟你说的那个意思差不多。


你耍我啊?她终于恍然大悟,刚想朝他挥拳头又想起还没改完的意见书,只好站起来很狗腿地背上他的书包:休息时间到此结束!你在这里坐着,我去问问老板有没有泡面汤的米饭。




后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想象,包括她和韩俊辉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深陷在泥潭当中,绝望地意识到自己除了等待那个终将昭昭于天下的正义外别无选择。图穷匕见的前夜,她在杨宗勋家的客厅练习假扮姜丹说话,神游天外地想韩俊辉的情报八成是错的——哪有恐高的人会在家里装落地窗?玻璃外面是另一个世界,车水马龙川流不息,霓虹像鬼火般幽幽浮沉。斑斓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片空白,是杨宗勋递过来的纸:按上面写的台词重新念一遍。


姜率埋头苦读两秒,新鲜出炉的打印纸烫得她手指都蜷起来: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?


高亨秀会相信这是姜丹的肺腑之言。他给自己倒满一杯冰咖啡,几个冰块撞在玻璃杯里哐啷作响。她擅自将这个动作解读为主人下达的逐客令,勉强咽回去涌到嘴边的哈欠,用手把假发拨到一边,硬着头皮朗读起来:请不要招惹我妹妹……让她专心学业,顺利从法学院毕业就好。我不想她和您扯上关系。


她半天没有听到杨宗勋的评价,惴惴不安地抬起脑袋,看见他望着这边的眼神有些飘忽,甚至在碰到她目光的瞬间就别开了视线。丹的语气是不是应该再凶一点?她挺茫然地问,顾盼间又是那个姜率:教授,你在听吗?


他颔首却不作声,整个人坐在扶手椅的阴影里,室内几乎能听到冰块融化的微小声音。她扭头看一眼背靠的落地窗,联想到不久前那个被自己否定的秘密,试探地往边上走了几步再拉上窗帘。伴随“唰拉”一声,杨宗勋的眼神陡然澄明起来,摇身变回完璧般的杨格拉底:你需要更自然一些,想象自己是真正的姜丹,因为妹妹和曾经信任的检察官之间的丑闻感到愤怒……


可我们不是那样的啊?她的心脏像颗柠檬被人放在砧板上对半剖开,想问的话问不出来,迟钝地醒悟过来他把自己叫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。




高亨秀最终进了监狱,女神大概是看杨宗勋被一件事困住半生的样子实在可怜,没有辜负他第二次。尘埃落定的当晚他们出来聚餐,金教授欣然应邀,桌上却不见杨宗勋的身影。姜率边喝酒边往门口瞟,感受到自己呼吸里酒精的浓度逐渐上升,一对眼珠几乎要粘在门前的飘帘上,但那薄薄两片料子像凭空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。她经过此番洗礼后已经不再是那个刚闯进研修院的愣头青,心里大概也猜到这是在刻意避嫌,生了隔膜的委屈和输掉比赛的懊丧不分你我,被搅拌棒转一转就随着冰啤酒灌进胃里。咕咚咕咚,艺瑟轻轻扯她的臂弯,说姐你喝慢点呀?姜率摇头。韩俊辉坐到右手边陪她讲笑话,变戏法似的把酒换成可乐。姜率不理,站起来往洗手间走。


洗手间是男女混用的,早有一个穿着大衣的人等在那里,背影很寥落。姜率的酒量比她的成绩还一般,光两瓶啤酒下肚也如堕云雾,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,问杨宗勋你怎么在这儿?门口的灯实在太亮,她费劲巴拉地仰起头就只能眯上眼睛,即使如此也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。男人的大眼睛隔着一层晶莹泪膜也依旧动人,经常吐露刻薄话的嘴唇却没说什么。短短几秒她的泪水已经滑到下颌,他这才罕见地乱了阵脚,从随身的公文包里给她找纸巾,递过去的同时解释:我在附近办事。他平常少有好脸色,这时候的语气却耐心得像哄孩子,一句话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。


杨宗勋明显是拿她没办法了,伸着手干站在原地,紧蹙的眉心仿佛能夹死苍蝇。姜率看在眼里竟觉得不忍,心想自己真是病得不轻,扭过头吸了吸鼻子,接过纸巾按在自己的眼睛上,任由睫毛膏洇出一团黑色的雾气。


你恐高吗?她隔着张湿乎乎的纸巾抽噎,听见杨宗勋语气困惑地问了句“什么”,心里更加难过得要死:你是因为害怕摔下去,所以才离我们远远的吗?


他像被闪电击中般全身僵在那里,姜率就知道他听懂了。她小心而决绝地往他面前挪了两步,运动鞋尖正对着皮鞋尖,有滚烫的液体掉在他手背上。杨宗勋不得不抬起头与她对视,看她花成熊猫的眼妆,迟缓地意识到这泪水的分量有多重——怎么突然聪明起来了呢?她在他面前有无数花招,一个比一个笨拙也一个比一个有效,像顽固的海浪吹得海岸线日趋后退……这次也不例外,他眼睁睁看见她踮起脚尖,整张脸离他愈来愈近,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和缠绕在发尾上的洗发水香味。但身体赶在理智回笼前率先做出了动作,杨宗勋双手克制地扶住她的肩膀,停顿两秒又往后推,几乎用很沉痛的语气喊她的名字:姜率,如果你真的明白——


可她偏不如他所愿,凭借未散去的酒劲和二十来岁的一腔孤勇,闭起眼亲在他嘴唇上。现在你摔下去了!她像一名真正的法官那样宣判,神情庄严却脸色酡红。她贴着他的脸,小小一团的热气扑在他怀里……而他终于听到了坠楼的呼啸风声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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